#69 | 初生之犢 | 採訪、撰文：Jonathan / 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
電影《填詞L》曾在香港掀起熱話，講述一個少女鍥而不捨想成為專業填詞人，卻沒有成功的故事。在電影《填詞L》片尾出現了一幕讓觀眾感到震憾的畫面——向上滾動的製作人員名單中，十多首電影歌曲的填詞人，都是黃綺琳這個名字。黃綺琳(Norris)正是《填詞L》故事背後的主人翁，也是該電影的編劇和導演。
年少時的Norris擁有一種純粹為鍾愛的事情而勇往直前的幹勁，她自中學時期開始喜歡填詞，持續填詞近十年，但一直沒有達成心願——成為一個專業填詞人。不過她為了「入行」或令作品派台，做了很多她現在都不敢做的事情。這些瑣事卻成就她事業的一個高峰，更將以往的填詞夢以另一種方式開花結果。
一天做了120頁的練習
「我覺得自己有點特別，卻又平凡。」她說小時候說話不會超過10句，也不主動，總是坐在操場角落，觀察周圍。長大後才沒有那麼害羞，漸漸懂得和其他人溝通。她又以「古怪」（Odd）來形容自己。她還說了幾件事情，以下一件最能代表她這種「古怪」。
「在小學的時候，有一次老師對我們說要在今年內做好一份作業，由第1頁做到120頁，我就記了下來。回到家中，我瘋狂地做起來，心想：為什麼這麼多？但我都不理，真的做了120頁。回到學校才知道原來老師是說今年內要做完，不是今天要做完。就這樣，我一天做了一年的份量。」
一個趕工去拯救活動的人
「填詞都可算是我放下了超過十年的一件事。如果說一開始怎樣發現自己喜歡填詞，這要說到中學時期。因為我們是天主教學校，很多聖詩都唔啱音。我和另一個同學經常改歌詞來玩，學校有些活動又有需要用到歌詞，而我發現自己這方面頗有天分，這個天分會令我有一種成功感。」黃綺琳說的同學（化名豬精）負責作曲，而她則負責作詞，化名「羅維絲」。
中四那年（2003年），黃綺琳為中六的師姐們改編《半斤八兩》和《五星級迫爆》去參加敬師日的歌唱比賽。她去到一位師姐的家中，一個人躲在廁所裡寫着寫着，外面就是一班等着她交稿的師姐，最後她交出了作品，讓他們順利參加比賽。
「嘩！那一刻好有成就感。我覺得這件事就是我之後會做的事情，我長大了都會是一個趕工去拯救活動的人。」
三年內 填二百多首Demo
這個想用歌詞去作出拯救的想法，驅使黃綺琳不斷努力填詞和尋找發表的機會，甚至萌生出要成為「專業填詞人」為目標，並透過各種渠道爭取填詞和將作品曝光的機會。2006年，Norris在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(CASH)的官網上看到討論區，於是便跟其他人一樣在留言區留下電郵，邀請別人給她填詞機會。不久，她便收到一份歌曲Demo 1，自此開始瘋狂為Demo填詞，最高峰時持續一年內每三日填一首，三年內填了二百多首Demo。有一次她將自己填Demo的數量告訴一個填詞人，引來這位音樂人驚訝的神情，原來Norris填Demo的數量遠超過專業音樂人的預期，那一刻Norris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填了這麼多，但仍未能入行或有派台作品，這是大有問題的！
然而這沒有降低Norris對入行的憧憬，她繼續參加坊間的填詞比賽，甚至到電視台做助導，希望尋找到機會成為有名有姓的專業填詞人。在這期間，她為了學習填詞，報讀了三個填詞班，其中一個是由陳歷恆老師教的填詞課，從中她學懂了「02493」2配詞技巧，解決廣東話要啱音的問題；另外在林夕的課堂上，她學到「Phrasing」3的重要，提升了歌詞與旋律的配合度。學懂了這些技法之後，Norris如獲至寶，常常在生活中應用，甚至跟同學去卡啦OK的時候，也要迫他們用「02493」將歌唱出來。這種滿腦子充塞着各種填詞的奇想的畫面，在電影裡屢次出現。
「我上完那個課程回到大學的時候，真的見到朋友就教他們『02493』。我也對他們說：『可以令我哭的只有兩樣東西，就是輸了填詞比賽和失戀。』同學們聽到後都說我的人生很奢侈，『輸了比賽就哭，你真的沒有更慘的事嗎？』」
這一行是否真的不適合我？
Norris那幾年不停寫Demo和參加各種填詞比賽，最後終於在2010年的「〈填tian〉2010全港首個公開填詞比賽」中獲得冠軍，成功和一間大型版權公司簽約。
「當時就覺得，哇！我終於可以了！但原來簽完合約不代表你會有歌出到。其實你只是去了另一個比賽，跟其他業內人士競爭。」在這段合約期間，Norris的作品仍是沒有一首能派台，曾經有三、四首她填過詞的歌曲派台，但最後播出街的都不是她填的版本。然後， Norris想，究竟我要比賽到何時呢？這一行是否真的不適合我呢？
直到有一次，公司的監製正在製作一張大碟，當時Norris填了一首歌，覺得不錯，就沒有經過監製直接給了那位歌手，歌手看完之後不喜歡，還向監製投訴。監製找來Norris罵了一頓，說她這種做事方式不行，還說她寫的東西不夠好。這件事對Norris打擊不小。那刻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欠天分，花了這麼多年都沒法成功，究竟出了什麼問題？拿了比賽冠軍，入了行，但還是跟業界有一段距離。最後她覺得自己已經去到要面對現實的時候。Norris沒有跟那間公司續約，加上當時忙於做編劇的工作，漸漸就放棄成為專業填詞人的夢想。在訪問中，Norris說當時是用了「放棄」，但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「放下」，或不執着這個目標。
2013年，Norris將自己十年間如何瘋狂愛上填詞、想盡辦法入行，過程中種種跌跌撞撞的經歷都寫成《我很想成為文盲填詞人》一書，當中還有很多教人怎樣填詞的技巧和方法。當時，書印了1,000本，只賣出了100 本。想不到這本書在十多年後被她與好友黃鐦改編成電影《填詞L》，延續了她放下了的填詞夢。
這一句是我寫來罵自己的
回望這段追夢的旅程，有什麼失去和得着？Norris 引用了以下《填詞魂》的一段歌詞回答：
「得不得到掌聲還是盡興 曾真心喜愛不遺餘力
誰叫我太執拗或好勝 最後沉迷到錯過風景」
「『最後沉迷到錯過風景』這一句是我寫來罵自己的，因為我只顧着填詞，卻沒有好好去看清楚這個世界或者身邊的人。我記得在2010年那年，在上海世博之後，我跟兩個朋友一起去上海旅行，所有活動都是一起進行的，但是某一天，我突然收到公司通知有一首歌需要填詞，於是我就跟他們說我要寫歌詞，便躲在房間裡寫了一天，沒有跟他們一起。當時的我還沒有放棄，覺得有歌詞我就會試。」
「學懂了什麼？我發現自己不斷發文、自薦，原來寄出的作品根本就是很差的，又或者寫錯了自己的名字，都沒有考慮得很仔細，只是衝動。學懂的就是，衝動是可以令你的行動力很強，但比較重要的是你本身的作品品質好不好，所以應該要用努力去改善品質，然後就靠偶爾的衝動和初心去令事情成功。品質比較重要，不然一味衝動就不好了，寄出的全部都是錯的，又寫得不好的，反而令你浪費機會。」
年輕時才會幹的事情
回想以往年輕時做過的事情，Norris說現在應該有些都不會做。
「我想自薦這件事應該不會再做，我現在可能臉皮薄一些，以前是不怕將自己在中學改編的作品發給別人，還有直接找唱片公司傾，當時我一股腦兒帶着自己填的歌去臺灣跟唱片公司開會，我想現在未必敢，因為臉皮薄了，在街上賣自己出版的書也是。」
雖然Norris近十年的努力，沒有讓她成為心目中的專業填詞人，但這些年她一直在自己的電影作品或其他製作中填詞，從未停止過。因着電影的成功，Norris說多了很多填詞的邀請。
「我希望有一個歌手或者一隊樂隊都好，想整張大碟都由我填，用填詞去做一張概念大碟。不過現在這個世代都不是很流行出大碟，所以機會不大。」
在Norris的填詞生涯中，有兩首歌相信是能讓讀者了解她多一點的。
一首是她決定離開那間合約公司前填的《理想再見》，經過九個月，這首歌成為她唯一一首可以派台的歌曲。
另一首是《填詞L》的主題曲《填詞魂》，雖然她說這首歌填的時候有許多商業和電影上的考慮，不能完全反映自己的故事，但無疑歌曲最後一段，也正好代表她對過往「失敗」的追夢之旅，抱持的一種態度。
《填詞魂》最後一段歌詞
「情歌有我的失意信念和過錯
誰都跌入某些騙局換來重挫
就算傷心也算盡情活過
夢幻記憶混和
曾經有你的執拗故事才有我
成功太熱血小挫敗沒人說破
集結幾多支持 任你怎麼禁播
夢裡當天我有快樂過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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